玲珑四司放了鞭炮，对外宣告开业。
叶舜处理好家中事宜，将细软都搬了过来，除了甘莎外，各司都雇了一名小厮，一切顺顺利利。
顾泱泱作为账房，今日特意穿上招财衣，然后把她藏了许多日的宝贝拿出来——一匣子贵宾木牌。
“一百银子，可以买一块贵宾牌，玲珑四司全年为其定制宴席，不管多少场，但如果单独排办一场宴席，那就要……”
若星接道：“二十两起，上不封顶。”
春芽闻言担忧道：“那会不会……太贵了？不是人人都出得起那么多的……”
“所以这就是大浪淘沙，只留下我们想要的贵客。”若星莞尔。
盛京的四司不止一家，如何才能在众多同行中跳脱出来，才是难题。
而解决这个难题的关键，就在于，提高四司的门槛。
若星端来一盘子软桃茯苓糕放在案上，声色清甜，却说着最势利的话：“往后，我们就只接达官贵人的宴席排办，因为这些人办宴，办的是面子，一盘菜的价格许都比我们一年的月钱多，我们若是定一个精致的报酬，他们就会觉得玲珑四司也是一件有面子的珍品，如此，越有身份的人才更要来请玲珑四司，把玲珑四司当作一件彰显身份的奢侈物，只要让贵宾们里子面子都不少，银钱又算什么呢。”
掷地有声的一席话把其他人都说蒙了，从府邸外缓缓走来的叶舜不由自主开始鼓掌：“好，好一个奢侈品！”
这阵子叶舜神出鬼没，众人好几日不见她，顾泱泱上前抱住她的手臂，语气夸张：“舜舜！你这几日去哪里了，怎么都不着家？”
叶舜神秘兮兮道：“我在做一件大事，等做成了，再告诉大家，总之，是大好事。”
她话音刚落，外面居然又传来了震天响的鞭炮声。
几人面面相觑，玲珑四司的鞭炮已经放完了呀，这又是哪里的声音？
若星起身走到府邸外，开门一看，只见，对街的宅子朱门大开，门庭若市，新挂的牌匾上写着程亮的三个大字：灵动坊。
近来忙着将军府上的事，竟都忘了还有李香雪这号人了。
“不是，她有病吧，干嘛老要和我们打擂台？”顾泱泱看着灵动坊一茬人一茬人的进去，玲珑四司却门可罗雀，又气晕了。
若星一脸从容，转身走回堂中喝茶：“无碍，反正那些娘子们迟早会后悔的。”
没等她走出几步，果然，来客了。
“各位姑娘，本小爷终于放学了，特意来光顾光顾你们的生意，快些上点好酒来，可真是馋死小爷了！”
这么有特色的少年音，不是魏念云又是谁？只见他身穿一身玄色飞鸟暗纹箭衣，头顶马尾高高束起，整个人高大英挺，清朗飞扬。
来得正好。
顾泱泱一见魏念云，就仿佛是见到了散发着黄金味道的冤大头，马上迎上去，谄媚道：“冤大爷，哦不，魏小爷，您快往里面请！我们四司今日又出了新的玩法，保准您满意。”
魏念云揣着酒虫子一心想喝顾泱泱酿的酒，他大喇喇往正堂的太师椅一坐，顾泱泱说什么都能听进去：“说来听听。”
“嘿嘿，就是上次我和您说过的，要买我们家的酒，得买其他的才能配套卖，今日我们四司推出了贵宾牌，一百两银子一张，只要买了就能全年为您排办宴席，酒也能随便购买不用配套哦。”
魏念云虽是个天真单纯的冤大头，但还是有点脑子的，他品了一下顾泱泱的话，疑道：“那你的意思就是说，这个什么牌，只是个入场券？”
顾泱泱摇摇头：“不，这是您昂贵身份的象征，是您高人一等的标志，买了这个贵宾牌，您就是玲珑四司编号第一位的贵宾了！”
魏念云被她说得有些飘忽，一百两银子能买这么多东西，确实很划算，于是他拿出一张银票，干脆道：“给小爷来一张！”
若星忽而发现，顾泱泱要是不干茶酒司了，去做个说客应当也能流芳百世了。
不过看到魏念云，她想到的是那位第二宴的主角国公夫人，能养出这样天真意气的少年，应当确实是个妙人。
只是这两日徐姨娘都未派人来报信，不知如何了。
这边厢魏念云被忽悠了好一番，办下贵宾牌，还买了几坛子顾泱泱新研制的香料酒，说是无人尝过，魏念云是第一人，可有福了。
魏念云拎着酒壶子满载而归，丝毫没发现自己是被当试酒的了。
若星本想留他吃个便饭，没想魏念云摆摆手道：“不了，我母亲生辰宴，父亲让我先去对面的灵动坊一趟，请李司长过去叙一叙。”
顾泱泱正打算送他出门，闻言偏头，面露鄙夷之色，“小公爷，国公夫人生辰宴不是惊鸿宴比试题吗，你们提前请灵动坊过去，不是作弊么，呵呵。”
魏念云挑挑眉，又坐回去，头头是道：“你们是有所不知，近月来珩王办了几次宴席，都是灵动坊一手承办，前些日子还在河上办了盲鱼关扑主题的船宴，许多世家贵胄都去赴宴了，那排场好生华贵，在盛京都出了，再加上珩王如此爱用灵动坊，与珩王交好的世家自然趋之若鹜，我母亲生辰宴虽说是交由长宁公主惊鸿宴做题，但……我父亲嘱意灵动坊，你们若是要参赛，想来应当都是比不过灵动坊的，我来就是要告知你们此事的，看我够仗义吧。”
这么说来，灵动坊不知为何有了珩王做靠山，国公爷明摆着要讨好珩王，这比试已然有了结果。
顾泱泱还想游说，若星轻轻牵住她的手拉到身后，开口问道：“谢小公爷报信，我听闻国公夫人年轻时惊才绝艳，小公爷不妨与我们说一说国公夫人吧，好让我们去不了比试，也开开眼。”
她这是想打探呢。
魏念云迟疑了一下，握着手中的贵宾牌摩挲了一会儿，竟有些为难，顾泱泱见状，忙不迭把昨日才研制的新酒品拿来，放到魏念云面前。
“魏小公爷，这是我用景乐宫的葡萄美酒再创造出来的酒品，叫热葡萄酒，您要不要尝尝呢？”
魏念云好奇地看向她手中的酒壶，竟看到里面浸着一些橙片和香料，酒还冒着热气，因而煮过，这酒芳香四溢，酒香浓郁，极为诱人。
顾泱泱：“小公爷，你与我们好好说一说国公夫人，这壶酒，我就免费送你了，如何？”
魏念云踌躇了一瞬，终是抵不过酒虫子，满脸骄傲地说道：“我外公是镖旗大将军，开国功臣，我母亲少时也曾是上过战场去蜀地打过判军的女中豪杰，巾帼须眉，我的表舅舅，就是当今圣上，也常常夸赞我母亲当年的战绩，可风光着呢！”
这些传闻，若星也曾听过一些，国公夫人是开国功臣镖旗大将军之女，是当今圣上的表姐，少时的国公夫人不爱琴棋书画，反而热爱舞枪弄剑，曾随父上过战场，是潇洒灵动之人，曾有“蝴蝶夫人”的称号，不过那都是国公夫人刚嫁进镇国公府的事了，距今已二十年有余，现在深居简出，少有人见过了。
若星一双明亮的眸子如明镜，道：“那……国公夫人成为国公夫人后，为何不再像以前那样了？”
说到此处，魏念云像泄了气了河豚，“我母亲身体不好，以前母亲爱打马球，京中连男子都打不过母亲，可母亲有一次摔下了马，休养了许久才好，那次之后，父亲不喜母亲抛头露面，说是容易染病，让母亲好好在家休养生息，这些年来，我与母亲见的也少了。”
若星心中有数了，国公夫人这个生辰宴，说话算数的人，其实是国公爷。
但……凡事总有突破口。
若星该问的都问完了，浅浅一笑：“魏小公爷，谢谢了，我没什么要问的了。”
魏念云欲言又止，最后还是宽慰她们道：“要不，我再多办一张贵宾牌吧，算是支持你们。你们别太难过了，这官场上的事，许多都不是平民能左右的，我劝过父亲了，可是没有用，我生在权势之家，更是日日看这些苟且之事，若有朝一日我能入仕，定然要改变这狗屁世道的，你们再等等我！”
魏念云虽天真年幼，但若星觉得他心地善良，热忱勇敢，是个可结交之人。
“不必破费了，往后小公爷再来的话，酒水都免费喝就是。”
魏念云拱了拱手，转身拎着酒跨出了宅邸大门。
送走魏念云，眼见着魏念云往灵动坊走去，顾泱泱有些恨铁不成钢道：“若星，干嘛不拦住他啊，只要你一声令下放我过去！”
若星挑了块桌案上的软桃茯苓糕给顾泱泱吃，慢慢给她解释：“眼下灵动坊背靠珩王正得势，我们去干嘛？再等等吧。”
“等什么呢？”
若星看向门外，一时没有回答。
……
镇国公府上，李香雪带着排办册端坐于堂侧，堂上坐着国公夫人，国公夫人五官细看端庄明艳，肤若凝脂，眉若远黛，不经意看，仍如花信之年一般俏丽动人，只是有些过于清瘦了。
她身穿一袭蜜合色金线走纹长褙子，下身搭配了改良的的靛蓝色宽边长裤，这种长裤多是男子常穿，但国公夫人这么一搭配，并不突兀，只是由于太过消瘦，正常大小的衣衫也如同罩子一般，宽大地笼在她身上。
被称为蝴蝶夫人，是因为国公夫人身材如同那赵飞燕一般轻灵，风一吹就能飞起来的瘦弱。
国公夫人手中正拿着灵动坊送来的新的排办册，不过只看了一眼，便合上了。
“李司长，这份排办册昨日我已看过，今日又加了不少细节，很不错。”国公夫人轻轻挥袖，一双眼眸灵动无双，示意让女使倒茶，语气十分客气。
如今李香雪有珩王做靠山，就算是国公夫人都会给她几分薄面。
“夫人满意就好，盛京中难得有夫人这样潇洒的女子，香雪心有钦佩，愿无偿为夫人排办宴。”李香雪姿态放得低，这位夫人家中有垄断的皇商产业，李香雪想要以灵动坊四司为名，创办酒、瓷产业，若是有皇商背书，名满盛京指日可待。
而且，如能拿下国公夫人这单生意，她就能垄断这些官场权贵的宴席，让其余四司沦为茶酒厨子。
“香雪此前听闻夫人一直胃口不好，席面菜色特意做了开胃宴，夫人若是有忌口的，可先让女使告诉香雪。”
国公夫人这些年来患了怪异的厌食症，如何医治也不见好，每日吃饭都成了勉强，久成顽疾了。
“没有忌口，就这么办吧。”国公夫人知自己吃不了多少，反正都是为宾客准备的，席面如何她也不在意了。
说了半晌国公夫人有些乏了，点了翠的指尖轻轻捏着额角，道：“好了，那就如此说定了，惊鸿宴那边，国公爷会告知长宁公主，走个过场就是，来人，送客吧。”
“是，那香雪便不打扰夫人休息了。”
李香雪被女使带出前厅时，听到女使进去禀报：“夫人，徐姨娘来访，说是这几日盛京城中有春花宴，想约您一道去赏花散心。”
国公夫人犹豫了半晌，终还是说：“罢了，她府上刚办了白事，只怕心情正郁结，我陪她去便是，你去准备准备，为我更衣。”
无关之事李香雪并无多想，反正国公府的宴席排办已是灵动坊囊中之物，一切顺利得有些令她飘飘然了。
她上了马车回到灵动坊新安置下的宅院，这院子是珩王的私产，近几日她哄得珩王开心了，提了一嘴灵动坊如今那个小院过于狭隘，做什么都无处施展，珩王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，竟二话不说，赏下了东相街的宅子。
这盛京中的同行许多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，但灵动坊又搬回了大宅，如今生意又蒸蒸日上，令她好不快活。
马车在新宅前停下，李香雪下了马车，眼前是桃花遮日，正是好天气，回院时转头看向对面巷子里曾住过的老宅，只见如今已挂上了“玲珑四司”的描金牌匾。
心头不悦一闪而过，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小丫头，能耐她何？
李香雪收回目光，跨过台阶前的火盆，这是搬进来那日她命人在新宅门口放的，新宅头三日都要跨过火盆去晦气，尤其是对街那晦气。
进了宅子，贺连心慌慌忙忙跑了出来，大约是有人通报她回来了。
“跑什么跑，你可是要嫁入高门的大家闺秀，不许那么慌张。”李香雪训斥了一声，贺连心忙止住了脚步，听话地像个大家闺秀那般好好走路。
贺连心走到母亲跟前，吸了口气，小声道：“阿娘，碧桃回来了。”
李香雪一愣，皱眉问：“谁回来了？”
“碧桃，就是从扬州跟过来一直在阿娘身边做事的那个碧桃……爹爹被抓时，阿娘把他们都遣散了，那个丫头说回家后差点被父兄卖去做半脚进棺材的员外的姨太太，实在无处可去，又来投奔阿娘了。”
碧桃，原是她的贴身女使，回来就回来了吧。
李香雪冷然道：“找个地方把她安顿了，她为我做了太多事，放在外也不好，回来了好生管住嘴就行。”
贺连心点点头：“知道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