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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2章 金戈铁马入梦来(下)

金莲池就在东相街南面十余里路,今夜池边马场举行野球赛事,一经广宣之后,游人络绎不绝前来,于是金莲池内外皆摆满了食摊,到处都是挑着箱匣叫卖的贩货郎。

金莲池共有三个池子,入园第一池需过仙桥,仙桥因桥拱上刻了星云与仙女纹得名,桥上宽阔,行人如织,每个桥柱都点了宫灯,池面上漂浮着五彩莲花、锦鲤等长灯,繁华眯眼。

若星一行人随着人潮走上桥面,顾泱泱来到盛京之后还未赏过灯会,此时不过才几个彩灯浮空,就让她张大了口:“哇,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野球赛,竟都有如此美的彩灯!”

若星抬头望去,只见桥下搭了棚灯,五彩花光夺目,路过的贩货郎叫卖着糖炒栗子、炒脆口、滴酥鲍螺各种各样的吃食,乐坊伶人沿街搭了瓦舍,正在弹奏琴曲,好不热闹。

若星四顾看了一周,一回头,人群中似乎有一个颀长的身影闪到了榕树下,不容她看清就被行人推着向前走去。

春芽护着两人,叮嘱道:“桥上人太多了,快去马场吧,你们可别走丢了。”

若星“嗯”了一声,回头道:“走吧。”

几人向桥下走去,如水流交汇般融入人潮中,待她们走了,榕树后出现一个月白长衫银色面具的束冠男子,清溶溶立于黑暗处,他抬眸看向若星刚才看过的地方,琥珀眸中印出半寸焰火的影子。

垂眸时,面前蓦地多出了一个兔仙灯笼。

他一怔,抬起头,只见若星笑意盈盈于榕树前,她身穿一袭白茶色折枝短衫和柳芳绿素面罗裙,发髻插着淡色绒花,长长的乌发垂落在肩上,一双弯弯的在灯火下明眸善睐,顾盼生辉。

“就知道你会来。”她笑了一下,像多年前那样,把一盏灯笼送到他手上,“送你的兔儿爷,要不要?”

江焉阑接过那盏灯笼,微风清拂,烛火摇动,他用袖子拢了拢那盏兔仙灯,他说:“我要。”

若星上前牵住他的衣袖,莞尔道:“要了我的灯笼,那就是我的人了,要跟我走。”

一如多年前,他被一盏这样的灯笼骗走过,然后被若星从黑暗拉着走入微光。

蓦然,江焉阑停下脚步,抬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掌心,若星回头笑了笑,盛大的烟花忽而在她背后升上夜空,绽成三匹骏马奔腾的光晕,在欢呼喧闹声中落下烟雨,于若星灵动的脸上洒下星星点点。

这是他的神明,总会救他于微光中的神明。

在当回少将军和江家人之前,就让他暂时沉沦于美梦吧。

若星牵着他穿过人群,一路穿过汹涌人潮,跑向球场。

球场三面放了垒台,东西两面为球门,旁边各自设置有五面大鼓,两旁分别插着二十四面绣旗迎风摇曳,南面设了彩棚,用锦帐帷幄和马球绘座屏隔成了一排长长的厢阁,供看球的人群观赏,四周点满了灯笼,长灯飘空,将球场照耀得亮如白昼。

若星带着江焉阑进了其中一间落着轻纱帷幔的小厢阁,厢阁内座屏厚重高大,隔绝出一块密闭之地,软榻上铺满锦绸软垫,小案上春花潋滟,香炉缭绕,热茶和甜糕都备得齐全。

这厢阁应当是早就为他备下的。

若星上前将轻纱撩起绑在屏风上,回身挑着眉道:“待会儿让少将军检验检验,小人这几日学打马球的成果如何?不过少将军可记得,要在关扑赛上压小人赢啊。”

江焉阑唇角微挑:“自然压上全部身家,赌你赢。”

“那要赌输了,岂不是你连人带身家都是我的了?”若星得意地强词夺理调戏人,而后撩开轻纱快速跑了。

目光落到她向灯火中而去的身影,江焉阑不由低眉一笑。

球场上,舞坊伶人们正在扬扇起舞,振奋比赛士气——

“银蹬金鞍耀日辉,场里尘非马后去,空中球势杖前飞……”

不多时,一曲《杖前飞》舞毕,伶人们慢慢散去,只见一个身穿淡嫣色劲装,发髻利落用盘起的女子昂首骑着一匹棕色骏马进入球场,她将鞠杖在手中高高扬起,昂首挺胸停在了马场中央,柳雨今日特意画了个飒爽利落的妆容,面容在灯烛下更显雕琢之美。

在柳雨身后,若星换了一身并不显眼的芙蓉色劲装,她将乌发用同色发带高高束起,露出一截月白的脖颈,胯下骑着一匹俊美高大的赤色马匹,雅态轻盈。

她杏眼明亮含笑,向着厢阁处抬首望来,若是不注意看,还以为这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君。

她们二人,就是今日野球赛的发球者。

球场北面高台上,站在司仪位置上的春芽一身利落的赤色劲装,站在高台上拎起鼓槌重重敲响锣鼓,号角声随之响起。

景乐宫的掌柜站在高台上向四面拱手,感谢大家前来捧场,并广宣,若有踢馆者,可到球场入口的摊子上报名,最后赢得比赛之人,可得奖赏五十两白银!

大掌柜话音落下,柳雨和若星对视一眼,两人默契地驾马在球场上跑了起来,若星鞠杖高高挥起,将球传到柳雨的方向,柳雨反手一击中,进了东面垒台上的球门。

好球!一时之间球场上人声鼎沸。

顾泱泱在厢阁处支起了关扑摊子,报名处也由顾泱泱负责,很快,两名穿着武夫打扮,高壮粗犷的汉子站在了摊子前。

“我们要踢馆!”左边的黑衣汉子浓眉里横着一道伸至眼下的疤痕,极为混不吝地拍了一下桌案,“我叫胡二,这是我兄弟胡三,记名吧。”

顾泱泱精亮的眼珠子在二人喷张的肌肉上转了一圈,犹豫了一下。

胡二大抵看出了顾泱泱的意思,扬着断眉轻蔑地望了一眼球场上的两个姑娘,放声笑道:“老子们就用单手打,放一只手给她们,免得别人说俺们欺负小娘子,反正五十两银子必是老子的囊中之物!”

顾泱泱不知想到什么,弯起眉眼道:“是,那我给二位记上了,请到马厩挑合适的马匹上场。”

记了名,小厮带着两个大汉往马厩走去,胡二胡三挑了两匹魁梧的骏马,拎着鞠杖雄赳赳入场了。

在胡二看来,不过两个弱不禁风的女人,打赢不给吹灰之力,景乐宫的掌柜又没说规则,只要能赢得奖赏,面子要来何用?

胡二上了场,将鞠杖甩到肩上,对微观的人群道:“今日若是老子赢了,场上的酒水都由老子包了!”

球场外起哄声、口哨声此起彼伏,其间却有一声若有似无的嘲笑,尤为刺耳。

胡二眯着眼睛看向笑声的来源,是对面的两个姑娘,他把二人由头到脚扫视了一遍,眼神极为不善,他哼笑一声:“二位小娘子,我哥俩承诺只用一只手使鞠杖,如此一来便显得公平些,待会儿小娘子输了,可不能说我们哥俩胜之不武了。”

柳雨嗤笑一声, 根本没在意对手是什么人,只扬着眉道:“不用让,二位好汉赢得了再说罢,可别输了哭鼻子!”

说罢笑了一声,看了看若星,两人分散而去。

胡二被柳雨当众失了面子,心下不悦,呸了一声,当即也顾不得让不让了,先让这小娘子不敢再嘴硬才是!他挥着鞠杖追了上去。

号角声起,胡二当先发球,守着西面球门的胡三驭马而上,没想到眼前一个月白色的身影闪过,“嘭”一声,球被截了!

若星挥着杖回头一笑,未等胡二反应过来,柳雨已然接住了球,反手一杖向着东面球门挥去。

木球干净利落进了球门。

这些人并不知道,柳雨在玲珑四司时,姑母常教她们打马球,而柳雨敲好就是四司内打得最好的第一人,每次举办马球比赛都是魁首。

至于若星,江焉阑是个极好的师父,她在旁辅助绰绰有余。

连球的影子都没碰到的胡二惊呆了,没想到这两个小娘子竟是高手,可海口已然夸下,只能硬着头皮上了。

然而接下来,柳雨为前锋,若星作为辅助,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,胡家兄弟连接三次传球失误,让她们得了空子,连得三分。

“天杀的,臭娘们,你们竟敢耍老子!”胡二气急败坏勒住缰绳,竟是一挥鞠杖,凶神恶煞扔向了不远处的柳雨。

若星心口一窒,但赶过去是来不及了,情急之下也挥出了鞠杖!

“啪!”

胡二的杖被两根鞠杖同时打中,竟是惯力之下反飞了回去,一瞬之间击中了胡二的面门,人仰马翻倒在了地上。

众人抬头望去,只见万千流光彩灯下,一匹威猛凌人的白马高高扬着前蹄,仰天而啸,马上有一灰赤劲装女子,腰上挂着银剑,在灯火下夺目迷人,可谓是——

银鞍照白马,飒沓如流星!

那女子高声笑道:“输了就欺负女子算什么好汉,就你们那二两功夫,我看二位姑娘只用脚打,你们也未必能赢。”

胡二流了一脸血,根本无暇顾及,只恨恨看了那女子一眼,就被胡三搀扶着下了场。

若星看向那个女子,浅浅莞尔,她就知道,孟上月会来。

孟上月今日一身劲装,乌黑利落的发髻利落盘在脑后,未有一根发簪,仿若回到了二十载前,她就要上战场之前的那一刻。

若星笑问:“孟将军,今夜可是要踢馆?那得再为将军再找一个辅打才行。”

孟上月将鞠杖抗在肩上,一挑眉道:“就凭你们两个,我一个人就能收拾。”

说罢一挥马鞭,腰间银剑叮当,白马昂扬着向球场内飞奔而去。

若星笑了笑,低头摸摸照夜玉的脖颈,不紧不慢跟了上去。

孟上月已然不记得,她有多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地骑马奔驰了,多久没有这样毫无顾忌地挥出手中的武器,这些年来,她为人女儿,为人妻子,为人母亲,却从来没有成为她自己。

“啪——”

一球从西面球门直飞进东面球门。

孟上月立于白马之上,目光幽深地穿透球门上的霓彩灯火,穿回了二十载前,她戎装出征那一日。

她是如何成为国公夫人的呢?从蜀地歼灭叛军归来,大荣得以安定,太平盛世下,她早已到了议婚的年纪,父亲许中了那一载的新科进士魏文礼,正巧门当互对,魏文礼当得起翩翩君子,她一眼便相中了他。

成为他的妻,她并不后悔,头几载二人相敬如宾,恩爱不已,然而她因常年习武,伤了身子,怀孕不易,从此后开始,皆是噩梦。

年复一年未有子嗣,魏文礼从怜惜她,到失去耐性,国公府上总不能没有嫡子。

她小心翼翼讨好魏文礼,不管送什么汤药来都乖乖喝下,将所有武器都收入库中,从此不再练武。

在嫁入府中第三载,她终于生下了嫡子,差点因难产而亡,此后再也无法有孕。

打那以后,妾室、通房流水般抬入内院,她因失德,不能多说一个字,还要处处讨好魏文礼,国公府连个下人都能不将她放在眼中,将她视作透明,府上中馈顺理成章交由了裴如意,冬日到了,她这个国公夫人院里连炭火都不够,硬生生又冻出一身顽疾,但她不敢违抗,只觉得是自己的错,生不出孩子是错,不能让夫君高兴是错,容颜老去叫夫君看着不悦更是错上加错……她甚至不停地动用孟家的产业,流水般抬银子进来,只为“弥补”她的丈夫,被冷落二十载来,她已然忘记自己的样子。

可从前,人人都叫她孟将军。

而她只是孟将军。

……

球场外的厢阁内,江焉阑的目光从球场上收回,落到了酒盏下,刚刚有个小厮送壶酒过来,酒壶中藏着密信。

他伸手将密信展开,里面只写着四个字:鹿已入彀中。

白玉般的两指捏着密信丢入灯火中,顷刻化为烟火流萤。

他看向场上意气风发挥杖的孟上月,指尖轻敲着桌案,不知这位将军知道国公爷大限将至,会不会正好缺一个排办白事的四司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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